点击蓝色字 好了,好了。醒过来了。她慢慢睁开眼睛,见妈妈、爱人和单位的领导很多人围着她。 这是怎么了?医院里,病房有一股浓浓的来苏水药味。她试图坐起来,一看浑身裹满了绷带,才想起那天生死一刻。我怎么被车撞了? 大家都想问你呢。不过现在先不要想那么多,好好配合医生治疗。爱人明磁性的声音极其温柔。 严重吗? 谢天谢地!医院的时候,医院先做的脑部核磁,没有问题,就对症处理。处理外伤。明没有告诉她那天被撞了之后,肇事司机逃跑,她躺在血泊中的骇人场面。因为多处受伤,不宜过多搬动,所以一些检查还没有做。小雅看看输液架上有血浆,她似乎也明白什么,也不再多问。只觉得头晕,四肢不由自己支配。剧烈的疼痛一阵阵袭来,面对亲人,她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来。 妈——她连抱住妈撒娇的力气也没有,唇角委屈地瘪了一下,泪眼汪汪地瞅着她。妈妈眼泡肿胀,显然哭了很久。但这时候,她却没有一滴眼泪。只是爱抚地拂起小雅散落在脸上的长发: 妞儿,没事了。我闺女是谁啊,没有咱挺不过去的!她看似安慰孩子,其实也在安稳自己。由于家境小雅比同龄孩子成熟的早,长大后成了家里的顶梁柱,里里外外全由她张罗。如今看到女儿受到如此重创,她恨不得代替她承受一切。怕女儿伤心,她强忍住悲痛。她想揽住女儿,就和小时候那样紧紧地贴着她的脸,可是,她怕弄疼了她。看到小雅苍白的脸,眼皮沉重。耿社长没有多说什么,脸色凝重: 闭住眼睛,少讲话,休息一下。改天大家来看你,留下行政办公室的梅姐陪侍。他示意社里的同志退出去,然后把明叫到楼道里,告诉他,单位已经报案了。在小雅精神见好的情况下,可以询问事发相关问题,随时和他取得联系。他代表单位请求院方采用最好的技术,最好的药,一定治愈小雅的伤。有啥困难尽管提!明感激地握住耿院长的手,这是一双多么宽大温厚的手呀。他双眼潮湿了。 临近晚秋,太阳暗淡许多,室内的光线不算明亮。偶尔从窗外飘来杨树叶子互相碰撞的声音。小雅能想象到枯枝败叶撕裂的萧瑟。低迷的云,就压在楼顶上,她感到压抑、烦躁。这次幸运的是,车祸没有对她的五脏六腑造成大的伤害。但肋骨、肩胛、腿部等多处骨折。按照医嘱,绝对卧床休息。可她哪是躺得住的人,只想早日回到工作岗位。几次要求明拿来手提电脑,都被明婉转地劝了回去。她也明白右臂根本抬不起来,连双筷子都捏不住,何况打字?她靠着左手的蛮力攀着床头栏杆,坐了起来。从窗口往外眺望,只觉得天空像洗过的砚台一样,混混沌沌。她百无聊赖,试图移动下身,锥心的疼痛让大汗淋漓。 嗨,你怎么回事?明推开门大吃一惊,忙跑过去轻轻地扶着她躺下。小雅正没处撒气,这下可是有了发火的对象: 你关我禁闭?我哪有一点自由,这样还要多久?明非但不生气,反倒噗嗤一声笑了。 真有人被禁闭了。宝贝,你的第六感觉真好。没有等明说完,耿社长、久新好几个同事都进来了。 真是丧心病狂啊!没有想到她如此歹毒。耿社长径直走到小雅旁边,告诉了车祸的真相。 原来市交警三支队在侦破肇事逃逸的司机中,发现黑色的圣达菲越野车牌照是伪造的,这辆车过了一个街口就驰入杏南胡同,胡同里没有安装监控设备。于是,他们千方百计地查找制造车牌的黑窝点,寻找其他线索。这天,在回放监控视频中,一个交警敏锐的发现,那个偷小雅坤包的男子,飞速跑入车道,又以闪电般的弧度折回人行道,向前几十米,一下跑进街面的超市。这个男子戴着墨镜,身穿咖色夹克。大约二十分钟就出来了,装束没有改变,但手里没有坤包。坤包呢?他的发现,引起了重视。交警侦缉队决定,让一个女交警以顾客身份,去这家超市询问坤包的下落。超市的经理亲自接待了她,经过再三核实,并办了相关手续便把坤包给了她。超市的经理没有注意到,女交警是用塑料袋接过去的。交警队领导和具体承办人,一致认为坤包里的手机、钱夹子、卡等东西没有丢失一件,这个劫贼到底图了什么?抢劫本身已经触犯了刑法,为了进一步查明真相,他们移交给公安部门。这些神勇战士很快就抓获了罪犯,在证据面前,他供出了一切。 劫犯叫何蛮蛮,22岁。身材瘦小,尖嘴猴腮。无正当职业,是羊西街有名的混混。自从他的父亲过世后,越是放荡不羁。人们说的“偷鸡摸狗”,用来形容他真是恰如其分。邻居养了一只泰迪犬,他能趁人家不注意的时候,偷出去卖了。但谁都奈何不得。一是怕招惹了他越发生事,二是看到他妈妈实在可怜。所以,只好摇摇头,自认倒霉。蛮蛮妈恨自己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。光靠低保收入已经维持不了家用,只好没明没夜捡破烂,很是辛苦。烦了哭几声,唠叨几句: 你个老东西,怎么不带了我去?我这是哪辈子作的孽呀!她对着亡夫擤着鼻涕。 够了,够了。老一套,那你当初怎么不掐死我?蛮蛮听得不耐烦,把门一甩出去了。老太太,你不要怪我使阴招,都是你逼的。于是,他强行给停放在道旁的车胡乱冲洗,然后索要报酬。不给钱就推推搡搡,大多人懒得找麻烦,扔下钱走人。今天他觉得走了大运,真是楞的不怕狠的。他遇到一个满脸赘肉的的人,那人一巴掌抓住了何蛮蛮的肩膀,皮笑肉不笑地说: 兄弟,咋地了?想宰爷儿们不是?咱这奥迪是基本型手动的便宜车,不到40万,可你也不能糟践不是?缺钱了,言语一声。说着,从口袋里抽出几张百元票子,在他眼前晃了晃,又放兜里去了。何蛮蛮肩膀生疼,这阵势还是头一遭碰到。他凭借打群架练下的功夫,用脚一勾对方的小腿,那个身高体胖的家伙踉跄了一下,差点跌倒。 哎呦喂,有俩下子啊,弟弟。哥就喜欢你这样的,如果不嫌弃,明天去永乐酒店找我,本人姓朱,给朱总当个助手。这钱是你今天的酬劳。说着,把刚才那几张票子塞到他手里。上车一踩油门飞驰而去。 何蛮蛮像做梦似的,啥人物?这么阔绰!老贵的车了还说的那么轻巧。不知道开谁的来炫酷?哼,我有啥能耐,助手?咋助?哈哈,怪不得姓朱,就是头笨猪,噢,你是朱总哪门子亲戚?狗仗人势的。敌不过老子,就甘拜下风,比爷爷我还楞。管球你是老几?只要有票子花就行,他有些自鸣得意。他知道永乐酒店,和一些弟兄们去玩过,终因消费不起,很久不敢光顾了。今天,他大模大样地走进去,冲柜台服务人员高声喊道: 你们这里那个姓朱的胖子在哪里?服务小姐嗔怒地发问: 哪里的野蛮人敢这样说话! 嘻嘻,我就是蛮蛮,你教教我怎么说话?他涎着脸,几乎要贴在女服务员身上。保安过来扯住他的胳臂,想把他轰出去。蛮蛮开始撒野,大厅嘈杂声一片。 这是做什么,都松手。呀!我的小兄弟来了。走走走——蛮蛮一看是昨天的那个胖子,正要发作,忽然看到所有的人都毕恭毕敬起来。几乎是不约而同, 朱总?蛮蛮惊讶地半天合不拢嘴。他方恍然大悟: 遇到贵人了,我真是狗眼看人低,他欲抬起手煽自己耳光。 不能怪你,去我办公室。朱经理客气地礼让,这回合不拢嘴的是服务人员了。何蛮蛮被朱经理富丽堂皇的办公室给震住了。他叫不来什么质地的家具摆设,连缕空的的隔断上摆的那些瓶瓶罐罐,他也不知道是派啥用场。朱总——这,我这……他说话结巴。 坐。坐。兄弟,也没有啥大活,你就给哥当个保镖。 行!哥,不——朱总,我保证谁都不敢欺负你!蛮蛮信誓旦旦。从此,蛮蛮算上了班。不过这个岗位和大厅保安有些雷同,却又不一样。他不能在经理办公室待着,也不能在门口守着。朱总还给他配了手机,反复告诉他,不要按部就班,家里有事也可以不来,需要时候会电话给他。他受宠若惊,虽然文化低,自知之明还是有的。何德何能居然吃到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,怎敢懈怠?所以,他几乎把酒店当成自己的家,索性搬了把椅子坐在柜台一角。这天,正打盹,忽然听见一阵脆脆的笑声,随之一股香气扑来。大厅里几乎所有的人一脸谄笑: 欢迎莲姐光临。 大家忙。浓妆艳抹的女子矜持地招了下手,就拐弯进去了。蛮蛮觉得来人非同小可,就手提包怎么也得上万元,对于女式坤包他不仅敏感,也懂得行情。他站起来朝来人的方向跟了去,他眼角余光看到保安努了下嘴,又摇了摇头,女服务员捂着嘴笑了。 一群吃货!也不管是否影响朱总的工作。他心里骂大厅里那些不闻不问的家伙,忽然听到朱总办公室传来女子尖利的质问: 事情还办不办了?告诉你,再这么耗下去,姑奶奶我可是不让了。 嘘——求求你不要嚷嚷。 现在我怕啥?豁出去了。好家伙,敢威胁我们朱总?蛮蛮一个箭步跨到朱总门口,迅速地推开门,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。只见朱总紧紧地抱着那个女人,嘴死死地压着她的唇,女人唔唔地发不出声音,双臂扣着朱总的后腰。看到他俩人立即分开,朱总面带愠色。 怎么不敲门就闯进来了? 我——我……我怕你受伤害。蛮蛮嗫嗫嚅嚅地回答。 哎呦,朱总好福气。这么好的员工你得表扬才是。来来,大兄弟坐下。女人扭了一下水蛇腰,伸手拽了他一下。 不,不,我就出去。蛮蛮语无伦次。朱总哈哈大笑起来: 还真生气呀。兄弟,我是说,万一和客户谈生意你不吓走人家?你这样护着我,我真是巴不得呢。好在这是我女朋友,自家人。然后转身对那女人说,这是我新聘用的助手。够铁的了吧!女人抚摸着怀中的泰迪狗,飞了一个媚眼。他们俩人一递一句夸奖着他,他知趣地退了出去。 这天午饭,他喝了点小酒,正躺在床上迷糊。忽然手机响起来: 兄弟,我在你家门口等你。朱总?蛮蛮一骨碌爬起来,外衣来不及穿拎着就出去了。 上车!朱总几乎是命令的口吻。当车停在罗锅巷口的时候,他一脸严肃地说,兄弟,你帮哥哥个忙。就这个人,他从衣袋里取出一沓照片。一个文静、秀丽女子的面部特写、衣着、挎包、行走姿势…..十分齐全。她家欠债不还,你稍微给她点颜色。 揍她? 咱们不动粗。就是小小警示一下,不能胡来噢。抢她的挎包,记住,不要在大街上胡乱翻包。实在扎眼,就找个合适的地方扔掉。你小子,我知道你见钱眼开,哥哥今天先给你几个零花钱。千万按照我的做,动手前必须告诉我。事情办砸了,我也会翻脸的。蛮蛮没有觉察到朱总眼睛里的杀气。千恩万谢的接过钱。他把他领到巷外左边,指着几米处的文化大厦。她就在这里上班,你这几天不要去酒店了,摸准她下班的规律,认住她。经过几天的蹲守,几次看到这个女子总喜欢到对面的梅梅饭店就餐。在请示朱总后,终于付诸了行动。第二天,他兴气冲冲地来到朱总办公室。完全在意料之外,朱总和他女朋友都在,两人愁容满面,尤其那个女人,看去还有些悲伤。 咋地了?他莫名其妙。 摊上大事情了!朱总心如火焚的样子。我说蛮蛮呀,你怎么赶的这么巧?正好那天这个女人出车祸了,是死是活不知道呢? 啊?这和我没有关系呀!我抢了包儿就走,连里面装的啥我都不知道。我保证,没有动一分钱。 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?没有看到她追你啊?追着就被汽车撞了。你甩开她就可以,谁让你进商店了?现在处处有“天眼”啊,人家要是查,你能脱得了干系么?你这是抢劫罪,我看拘捕你都有可能。你也是的,往马路上跑什么?朱总抱怨道。 朱总,你不是说让我引她离开人行道,转个圈迷惑她的方向,趁势溜走嘛。 我有说过必须把她引到车道么?人光有勇不行,你就是缺心眼儿。事到如今我怎么帮你?蛮蛮这回真急了,他不能和朱总分辩黑白。当初自己是拍了胸脯的,话已经说到这般地步,他只能哑巴吃黄连。犯事蹲“黑房子”他经历过还真不怕,可人命关天的大事,那不得一命抵一命。想到这里,他腿肚子都哆嗦,面色吓成了灰色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,泣不成声地说: 朱总,姐,你们救救我吧!那个女人乜着眼睛朝朱总撇了一下嘴,扶起蛮蛮。责怪道: 好歹是你过命的兄弟,怎么能见死不救?你不管我管。到温州去,那里有我亲戚开的工厂。你改名换姓,身份证我来办。但没有这里的消息绝对不许回来!蛮蛮这时候仿佛在泥潭里挣扎很久,他已经是半死的人了。忽然有人拽了一把,刚站稳的腿又颤抖起来。这次是因为激动不能自己,他再次跪下去。任上下牙齿互相打架,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嗓子里噢噢地干嚎,眼睛发滞。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朱总把门使劲地关死,是怎么把他拖到里间的。 兄弟,你冷静一下。隔墙有耳!我怎么会不仗义?给你五万先拿着,到外面花销大。蛮蛮的眼睛忽然有光了,那光聚集在厚沓沓的钞票上。嘴和鼻孔张大了,贪婪地吸了口气。人完全清醒过来。朱总像头次遇见他一样,把很有分量的大手又压在他的肩膀上。 兄弟,如果这个女的被撞死,那可就是杀人。哥哥想替你也替不了,所以,你可不能松口。当然也不要提我半个字。你提了也没有用,毕竟抢包的是你。哥可是黑道白道的人都有,过了这阵子,我自然有办法。回家安顿一下,立马走人。 放心吧!哥,不!朱总。姐。我照你们说的办。蛮蛮知道朱总话里有话,他现在恨不得长了翅膀能飞多远就飞多远。姐,我几时来拿身份证? 现在就给你。那个女人从包里取出来。 以后不能在这里出现了。你把手机还给我!朱总的表情瞬间一变,格外冰冷。蛮蛮意识到眼前的这俩个人早有思想准备,就是要和他撇清关系。他纵然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,好歹人家还给自己安排了后路。诶,算自己倒霉。他心里嘀咕着,不情愿地掏出手机。 哪能这样呢。兄弟,那个手机啥破玩意,咱还不要了。姐给你元,再买个新的。蛮蛮不好意思地推让了一下,接了钱千恩万谢地走了。 他回到家,看到老妈和衣躺在床上。头上拔着一个火罐,有气无力地说: 儿呀,妈实在没有精神煮饭了。也不知道你回来吃饭不?就在外面买了几个包子,你自己放点汤将就一下。那墙角的塑料瓶,等我好些就送去回收站。看着妈妈发黄的脸和歉意的眼神,蛮蛮忽然鼻子一酸。这六味斋的包子是他极喜欢吃的,只要他回家,妈妈总是会想办法给他备好,而妈妈总是说,她胃口不好,吃了消化不了。即使这样,从不给妈妈个好脸色。不是嫌她啰嗦,就是大声吼她把废品放在屋里臭气熏天。也许稍许的良知没有泯灭,他走到妈妈面前,摸了她的额头。 这么烫!高烧了,医院,我这里有钱。 不要紧,回头熬点姜汤,发发汗就好了。他看见妈妈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,但眼角泌出的眼泪一直流到耳朵根。蛮蛮二话不说,背起妈妈就走。医生说: 肺部感染了。怎么现在才来?蛮蛮懊悔了,妈妈究竟病了多久?他好几天都没有回来。他抱着脑袋蹲在地上,心里不住地骂自己。输了几天液体,病情终于缓解了。他不知道,妈妈心里有多高兴。竟然觉得这次病是老天开了眼,让她有了当母亲的尊严。蛮蛮白天黑夜陪着她,她情愿就这么病下去。但心疼那几张来之不易的钞票,一直闹着出院。让她没有想到的是,蛮蛮支付了全部药费。回到家,又给她买了一些常用药。 这天晚上,他一直坐在妈妈的床边。屋子不大,天花板上吊着一个不大的灯泡。家里昏暗,外面的月光折射进来,斑驳的墙面好像变得柔和了。蛮蛮忽然留恋这狭窄的空间,这个让他随心所欲的地方。他想骂人,也想哭。但最后都咽了回去,故作轻松地说: 妈,别人在外地给我找下正经活儿。不是你生病,我早该走了。这一走,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。我这段上班挣了些钱,给你留点。说着,把一万块塞到妈妈的枕头下面。 儿啊,妈在家够花。你去哪里呀?外面没有钱难那。蛮蛮不想说什么。其实,连他自己都不晓得要去的地方会怎样。他有些哽咽,一下子扎到自己的床上。眼睛还没有合上,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。他预感到不妙。但这间平房,除了门窗是没有任何出口的。他刚站稳,明晃晃的手电筒就照在他的脸上。刺得他眯住眼,看不清楚是谁,双臂已经被来人用力地扭住了,一双冰冷的手铐牢牢套住了他。他绝望地喊了一声妈——连头都来不及扭,就被警车带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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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几天红莲眼皮子直跳。坏消息一个接一个,小雅没有被撞死,蛮蛮昨晚被抓走了。她坐立不安。仔细回忆是哪个环节出错了?怎么事情会糟糕到这般天地?她电话里气急败坏地骂: 朱胖子,我说你脑子灌浆糊了?那个不够数的痞子会卖了你的。你当初瞎眼了,选了这么个吃货。 你一直催,我不也着急么?还不是为了你!朱胖子显得十分委屈恼火,忽然他提高了嗓门:已经这样了,你要逼死我?你就是个祸害!我算倒了血霉了,不许电话!说完嘭地挂断了。 红莲傻了眼,一项服服帖帖的朱胖子也翻了脸。她气得七窍生烟,使劲地拍打额头。她父母多年的夫妻,大难临头还“劳燕分飞”了,况她和朱胖子连露水夫妻都算不上。他们彼此心知肚明,各取所需。她自从离婚后,越发放荡不羁。夜总会、酒吧、咖啡屋到处都是她的身影,朱胖子就像她碗里一道常用菜。越吃越爱吃,没有像对待和她勾肩搭背的其他男人那样,新鲜几天就扔了。一是对方从物质上,从不拒绝她奢侈的要求;二是男人的野性十足,能谐她锦帐之欢。再加上那么个倔驴脾气,却对她百依百顺,这样的男人到哪里找?这回为了她都豁出命了,真不该……她连拨了几次电话,对方都处于关机状态。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,额的个亲呀,你咋还较真了?都怨那个老东西,他不被带走,我也不至于如此冲动。她想起李世清胸口就堵的慌。你个老色鬼,落到今日下场,可不能怪你姑奶奶。她想捋一捋在李世清那里有没有留下啥把柄,和他交往半年多始末的全过程,一幕幕仿佛就在昨天。 原来红莲的父亲杨上峰,那个人们总叫他杨疤瘌的人,当初和小雅的爸爸汪振华是D市铁路技术学校的同学。论学习成绩不差上下,但俩人性格迥然不同,汪振华内向、为人谦和、低调。而杨上峰爱出风头,喜欢看风使舵。六十年代初毕业后又同时被安排在T市铁路分局基层单位车轮厂工作。汪振华由于工作出色,先后被提拔为厂长、分局检修科科长。杨上峰心里不服气,凭借自己的专业水平和上下打点,调到机务段,最后当上了火车司机。这可是很风光的事情,不仅工资高,年纪不大,已经被人当师傅一样敬着。不久就得到很多姑娘的追求,虽然他的意中人是列车员小史,那可是客运段的一枝花,偏偏小史选择的是汪振华。好在他娶的媳妇是分局局长的闺女,也够风光了。更为巧的是,他们又都住在同一个宿舍区。杨上峰心里和汪振华较上了劲。就连填件家什,也绝不让汪振华胜他一筹。然而,他不希望看到的还是发生了。比如,汪振华又被提拔为分局监察室科级监察员。姓汪的,你就是我的克星啊!我倒要看看,你能咋地我?他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道。所有这些,汪振华浑然不觉。他觉得老同学从上学到工作都在一起,真是难得的缘分。有时候出差遇到小稀罕物件,总是一式两份买回了。当他送给杨上峰的时候,对方皮笑肉不笑地打个哈哈,心里却想,哼!黄鼠狼拜年没安好心。汪振华丝毫没有体察到,杨上峰笑脸后面那双晦暗的眼神。更不知道,杨上峰脾气越来越坏,常喝酒撒气。 最近一直听到杨上峰开车几次冒然加速,不按规定鸣笛等违规运行。汪振华心急如火,特意到调度中心核对了监控数据。并找他善意提出忠告。杨上峰觉得他是故意找茬,但面对事实,无话可说。老子活到你手里了,他耿耿于怀,总想着怎么对付汪振华。这天开车行至秀水站的拐弯处,发现警示灯闪烁,提示音频频响起,由于车速过快猛地刹车,一声巨响,货车脱轨了。几十节车厢的煤四处散落,煤灰掺杂的空气,发出强烈的刺鼻味道。据事后守车的工作人员回忆,当时有种山崩地裂的感觉,就什么也不知道了。除了锅炉工等三人死亡,其他随车人员不同程度受了伤。车头严重变形,杨上峰和另一名司机被困,等被人救出后,那名司机已经已经奄奄一息。他满脸血污,气若游丝。伤未痊愈,妻子就甩脸子给他看: 瞧你那德行。满脸的疤瘌破了相是小事,违章操纵死了人有你好受的?就等着吃枪子吧!算老娘瞎了眼,怎么找了你这么个丧门星。别看杨上峰平时对人张眉现眼的,在老婆面前可是唯唯诺诺。纵然有多少气也丝毫不敢发泄。当他收到被开除公职通知书的时候,同时也收到老婆的离婚协议书。他万念俱灰,只好听天由命。 最近几天,他发现主治大夫不露面了。一个年轻的大夫站在病房前,和颜悦色地对围着他一群的实习生说: 这个病人虽然基本痊愈,但他是工人阶级,是领导一切的阶级!外伤处理必须由外科一流大夫亲自出面。果然,关心他的大夫护士多了起来。他也算文化人,但工人阶级出现在大夫口中,还是有些不解。医院的大喇叭每天播放很多高亢的歌曲,诸如革命无罪,造反有理等…….从护士口中悉知,一场大的运动开始了。医院的领导和大夫,包括给他治疗的科室主任被隔离审查了。他急于出去,想看看外面发生什么了。忽然老婆来了,哭哭啼啼地说: 咱爸被隔离了,在单位的劳改队。 啥?咋啦?杨上峰迷惑不解地问。 咱爸是走资派。 那谁管事情? 乱了,乱了,造反派管。 什么是造反派?我的事情什么说法? 哎呀,一句话说不清楚。现在谁顾得上管你?原来听爸说,你已经被起诉,如果公检法部门处理你就不堪设想呢。好几条人命呀,现在没有人再提。上峰,你好了没有啊?家里乱糟糟的,我可咱们办?杨上峰瞅着眼前一贯专横跋扈的女人,心里涌上一絲快感。冷漠地说: 你不是要离婚么?再说,我自顾不暇。 还生我的气呀。家里离了男人不能活嘛……看见老婆撒娇地挽住他的胳臂,梨花带雨的模样。许久没有碰女人身子的他,骨头忽然酥了: 好,好,立马出院。杨上峰又回到单位,他知道火车脱轨事件发生之后,单位领导和监察室等有关部门,配合公检法调查取证。其中有汪振华参与,他恨的咬牙切齿。他要乘这场动乱搅混水,拔掉肉中刺。 他借助单位的忆苦思甜大会,声泪俱下地述说了父母苦大仇深的故事,也义愤填膺地控诉走资派对他的迫害。他言之凿凿: 本来是火车制动系统有问题,我险些丢掉性命。走资派为什么陷害我?本来是保护国家财产的英雄反倒变成了罪人。他的能言善道,真的博得了一些不明真相群众的同情。如今,这些处理他的人,大多成了批斗对象。那没有来得及生效的开除文件,成了一纸空文。他耀武扬威地高喊打倒——的口号,他没有想到,素常温文尔雅的汪振华会挺身而出,断喝他颠倒黑白。然而,那些数据,那些资料,在打砸抢中已经不知去向。杨上峰像条疯狗,居然污蔑他是保皇派,是帮凶。他窃喜汪振华是自投罗网,主动送上门了。他一本正经地说: 你认识有问题,咱们是人民内部矛盾。不能群众斗群众呀!杨上峰觉得汪振华根正苗红,没有收拾他的足够理由。况自己没有啥号召力,他在等待着机会。 他上蹿下跳。善于玩弄权术,不久就被选为分局革委会主任。他带领一帮人破四旧,肆无忌惮地抄领导的家。为了坐稳坐实“宝座”,他会以莫须有的罪名迫害老干部。就连他的老丈人也不放过,几次被揪到台上陪斗。任凭老婆哭哭啼啼求他,他板着面孔吼道: 我不大义灭亲,怎么取信于革命群众!你是不是我老婆?怎么就不替我着想,我下了台你喝西北风吧!觉得委屈,你回娘家住几天?话说到这份上,老婆哪敢吱声。 他的种种逆行,渐渐让群众看出了其真面目。很多职工不再愿意参加什么批斗会,他们和汪振华一样,都在维护着交通运输的大动脉。在为铁路安全奔波,主动坚守在岗位上。汪振华手拿检查锤,凭借着娴熟的检修技术,在机车上敲敲打打,从声音中可以判断哪里有什么异常。让他欣喜的是,一些老干部虽然没有官复原职,但回到了家里。他的妻子也怀孕了。他以为这场浩劫要结束了。工作、家庭都会变得井然有序。万万没有料到,清理阶级队伍开始了。杨上峰怕已经解除劳教的老局长“死灰复燃”,动摇他的地位。派人多方外调内查,终于查到老局长在年当过伪村警。其实,他断章取义。把老局长受我党派遣打入敌人内部,进行地下工作这段重要情节给隐去了。这些材料全部在他和心腹掌控之中,很快,老局长被拘禁起来。除了批斗,就是挖防空洞。快60岁的人,怎么禁得起如此折腾。一次批斗会上,老局长摇晃几下,终于跌倒在地。他颤抖地说: 我冤枉啊——不等说完,所谓的积极份子喊起了口号,打倒历史反革命!汪振华忍无可忍,一下跃到台上扶起老局长。义愤填膺地说: 怎么不给说话的机会? 你什么立场?杨上峰出面了。 革命的立场!汪振华硬气地说。 哟!你革谁的命呀?杨上峰阴阳怪气地问。大概火气憋了很久,他实在看不惯杨上峰的做法,大声地喊: 革你的命!顿时会场鸦雀无声。这种沉寂的气氛没有维持几秒钟,很快被台上一帮后生扭住了胳臂。 你公开反对无产阶级政权,好一个反革命!他的后膝盖被一个彪形大汉一顶!就跪到在地。从此,他也被关进了牛棚。杨上峰终于等到了这一天,他亲自带人抄了汪振华的家。真是如获至宝,他扯下墙上一幅浓淡相宜的螃蟹画,他在学校就知道汪振华喜欢画花鸟鱼虫,尤其擅长画螃蟹。而此时,他赋予这幅水墨画新的含义: 大家看,这个人多反动!这是暗喻谁在横行霸道?他的手下又发现了新的罪证,大声嚷嚷起来: 黄色书!原来是一本保存多年的线装本《东周列国传》。纸又薄又黄,是当过语文教师的父亲留下的书。家里翻了个底朝天,没有别的东西,但在杨上峰看来,这些东西完全可以把他置于死地。他按捺不住的兴奋,当革委会主任几年了,苦于没有证据,无从下手。和他拧把几年,终于踩到他头上。前些日子听说他老婆怀孕了,不由得责怪自家女人肚子不争气。可不差几天,老婆也有喜了。真是神助我!嗨,我就是神,想啥有啥。你姓汪的生女,我就生仔。他喃喃自语,禁不住笑出声来。 杨主任,您说啥?随行人员问。 撤!带上铁证。杨上峰马上恢复常态,挥了一下手。 你们——汪振华的妻子挺着肚子,艰难地移动着浮肿了的双腿。她想不到曾经的同学,就像强盗一样,会以这样的方式抢走丈夫心爱的画。她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,手指着杨上峰: 你……你……她气得说不出话来。杨上峰的嘴巴差一点贴到她的脸上,一股臭气让她几乎要吐出来。他阴阳怪气地说:: 小史,谁叫你当初选错了人。劝你和他划清界限吧,啧啧——到底是美人坯子,连生气也这么撩拨人。他乘一群人已经走出门的当儿,拧了一下小史的脸。小史怕他还会有什么举动,拼命扑到门口,大声喊: 流氓,一群流氓!杨上峰悻悻地迈出门槛: 你不识抬举,别怪我不帮你。果然,从此汪振华再也没有回来。他每天成了批斗的重点对象,更让人惨不忍睹的是,杨上峰指示帮凶用八号铅丝,两头绑着40斤的轴瓦,挂在汪振华的脖子上。几天下来,一个壮实的小伙子被折磨的奄奄一息。脖子上被嘞下深深的血痕,血渗透了白衬衣。不用那些打手按他的头,他的腰已经直不起来了。他的妻子声嘶力竭地喊: 振华——振华!你不要站着。快蹲下呀!振华微弱的、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: 你回去,不要管我。好好活着!那些造反派强行把嚎啕大哭的小史拖出会场。被强行集中参加批斗会的一些职工,不忍目睹这样惨无人道的场面,不知道人群中谁振臂高呼: 要文斗,不要武斗!人群开始骚动起来。杨上峰瞄了一眼,是响当当的红卫兵带的头,他怕控制不了局面,才勉强宣布会议结束。谁也没有想到,这是和汪振华的绝别。原来,下午汪振华必须去挖防空洞。天气酷热,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化脓。浑身没有一块好地方的他,每举一下镐头,脖子刀割般的疼痛,使他脚步踉跄。这天正好挖到一个旧池塘,忽然地中心冒出一股水来。水突突地涌成一个漩涡,他的脚深陷其中,一时难以拔出。格外 装什么装?睡觉找个好地方,不要影响大家。不远处的老局长慌忙跑过来,用尽力气扶起他。他忽然惊叫起来: 哎呀,医院。人已经不行了。只见汪振华脸上五官都沾满了泥沙,就连瞪着的眼睛里也是。杨上峰摸了一下他的鼻孔,竟然没有一絲气息。他心里有些发慌,毕竟人命关天。但面部表情十分镇静: 想不到你这个反革命份子顽固不化,竟然自绝于人民,自绝于党畏罪自杀。这可是叛党行为!从此,被迫害致死的汪振华又多了一顶帽子——叛徒。更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,杨上峰之流不让家属和死者告别,以革命组织的名义,用水冲掉了汪振华的骨灰。振振有词地说: 红色大地,怎么可以留下反革命份子的残渣呢。小史哭的几次晕厥过去,她真想随丈夫一走了之。念及腹中的孩子,想到丈夫落红的血衣。特别是拼足命对她说的那几句话,她坚强起来,她等着给丈夫找回公道的那一天。为了人生安全,她回到乡下的娘家。公元一九七0年春天,女儿小雅呱呱落地。也就差两月功夫,杨上峰老婆也生下闺女。他骂骂咧咧: 你个不争气的娘们,连个带把的也不会生。老婆低头不语,因为,现在父亲和家人全仗男人了。杨上峰看着闺女粉嘟嘟的脸,转嗔为喜。好嘛,都是女的,就有比头。我不能让自家闺女没有对手!疯狂的岁月让他更加变态,他大言不惭地说:我姓杨的怕谁?我今生只有两条道,或在主席台上挥手,或是坐牢杀头。 真是一语成谶。后来,这场动乱过去了。他的副司机老婆听从丈夫临终前的交代,在适当时候交出了杨上峰违章行车的证据。无数的上诉信件送达上级有关部门,自然也包括小雅妈妈的血泪书。再后来,经过多方取证,这个数罪并发的魔鬼,终于受到了法律的制裁。此前,他自知罪责难逃,对九岁的女儿红莲说: 闺女,有天我要出远门了。你要记住,我是赢家。你长大了也不能输给前院的汪小雅。红莲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。 在他被逮捕的那天,红莲清楚地看到,她的爸爸被带上警车的刹那,眼睛一直盯着她,嘴角往上一挑,露出无奈又得意的浅笑。她哭喊着,追着鸣叫不止呼啸而去的警车,围观者竟然拍手称快。她幼小的心灵埋下了复仇的种子,她恨四周投来的鄙夷不屑的目光,她更恨养她的妈,不再关心她。成天往家中引来不三不四的男人。直到有一天,红莲妈吊着脸说: 我已经和你那个儿子离婚了,你看是回你家还是?其实,红莲奶奶早知道儿子伏法的消息。听说在南山岗执行的,她没有去。她觉得丢人现眼,只想回到自己的老屋去。但唯一担心的是孙女,这骚女人会让她带走么?她只得死乞白赖地待着。既然下了逐客令,她就得摊牌了。事实上没有她想的那么复杂,她眼里的骚女人,很痛快地回答: 带走吧!你那个畜生儿子,让我生活没有着落,我得出去谋生不是!红莲狠狠地冲她妈吐了一口唾沫,头也不回地跟着奶奶走了。从此,她眼睛里的母亲就是个坏女人。所以,她从不在外人面前提起她,但在她考上高中那一年,这个坏女人出现了。那是班主任的办公室,当她一进门,班主任告诉她,这是她的母亲。并吩咐她,好好和母亲沟通一下。说完就出去了。红莲怎么也不敢相信,眼前这个形容枯槁,目光滞呆的女人,是当年花枝招展的那个坏女人。她鄙视地瞧了她一眼,想推门而出。 莲莲——我的孩子!“坏女人”冲上来想抱住她,红莲的的胳臂一挥,就跌坐在地。只听见对方嘤嘤地哭声,上气不接下气地说: 莲莲,你就听妈说几句话,你就永远不会再见到我了。红莲一楞,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。 莲莲,妈妈当年对不起你。但我有苦衷,无法面对压力。你年纪小,我不能讲。在非常时期,你爸爸手上沾满了血腥。为了往上爬,他冷酷无情地对待你外公也就罢了,连他的同学汪振华也不放过。我眼见他折磨的人家死去活来,你振华叔死了之后,小雅的妈妈多么艰难….. 小雅?红莲打断了她的话。就是我爸爸临走喊的那个小雅么? 是的!坏女人回答。红莲安静下来,她耐心地听着对方的叙述。当她知道所有的来龙去脉之后,沉默了一会儿: 这就是你抛弃我和奶奶的理由么?红莲冷冷地问: 你可怜小雅没有爸爸,怎么不可怜我没有爸爸?你们大人发生的事情,为什么让我为你们付出代价?她回忆起童年,院子里的小朋友都不愿意和她玩。孤独和仇恨伴随着红莲长大。不知不觉她变得好强、善嫉、多疑、狭隘。别人一句无心之说,都会让她耿耿于怀。如今,这个弱不禁风的女人,一幅可怜巴巴的面孔,忽然让她幸灾乐祸: 你就省点力气吧!你要告诉我什么?,难道你不觉得你的手也血腥么?你花天酒地去了,你不怕饿死我?你这个坏女人,走吧!我永远不想再看到你。瞬间,她妈妈的脸像灰白的墙壁一样,没有血色的嘴唇抖动了几下,却发不出一个音。她没有想到,那个害人的死鬼,红莲一口一个爸爸地叫着,而用如此堕落的名字称乎她,竟然是自己亲生的女儿。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红莲甩门离开。当班主任看到她的时候,只见她紧紧抱着一堆衣服,侧身倒在地上。当救护车来的时候,已无生命体征。班主任气急了,叫来红莲询问事情经过,大声斥责: 你有人性么?你妈妈已经患了绝症,她就想在临走之前,看你一眼,得到你的宽恕。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给你生命的母亲…..气死亲妈的事情,在全校吵得沸沸扬扬。她心里稍微掠过一丝悔意,但这个念头马上又消失了。你这个坏女人,临死也不放过我,让我今后在学校怎么混?她开始吊儿郎当,常常旷课。就在第一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,唯一的亲人,奶奶也撒手人寰。她觉得这个社会太冷酷了,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叫汪小雅的女人。这个让父母在临死前都提到的女人,究竟是什么样的人?让他们一个同情,一个怀恨。汪小雅啊,你就是我的克星!
7
现在,红莲没有任何羁绊和牵挂。她索性辍了学,开始迷醉上了灯红酒绿的生活。要说相貌,谈不上有多么漂亮,但她十分风骚。特别是两只会说话的大眼睛,左顾右盼。漆黑的瞳仁,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光彩。加上总是浓妆艳抹,格外引人注目。 她像猎人一样,寻找猎物。开始,目标是帅气的,有钱的……后面只要有足够的钞票供她挥霍,她都会勾肩搭背地贴上去。第一个是官家子弟,确实让她动了真心。她为了这桩婚姻,开始有些收敛,真的被对方接纳后,轻浮招摇的样子,让婆家无法忍受。而她原来认为有范儿的丈夫,忽然变得呆板、无趣。况这干部的家庭约束太多,她厌倦极了,巴不得尽快脱身。表面上却死缠硬磨,说什么也不离。最终对方以送一套房子为代价,方才送走了他们眼中的“瘟神”。从此,红莲喜欢上了“独身”生活。其实,她几时独身过?身边压根不缺乏异性的陪伴。直到遇见朱胖子,这个让她无可挑剔的男人,这个除了可以给她所需要的一切之外,不似其他大佬逢场作戏。对她言听计从。原来,他们还知道避嫌,幽会常在红莲家。自从朱胖子的妻子,在永乐酒家大哭大闹之后,索性俩人公开化了。贵宾房、办公室都有他们做爱的“温床”。朱胖子已经离不开这个蛇一样的女人,他情不自禁地喊道: 你要整死我呀,我的妖精!到底整死他没有,这是后话。但红莲为了他的一笔买卖,也常会以色相引诱对方。尽管朱胖子有些不乐意,一看到红莲委屈的哭诉: 我还不是为了你?你以为低声下气伺候人是占便宜?我傻呀,作践自己了别人还不领情……看到她那要死要活的模样,朱胖子连跪下求她的心都有。况红莲人不仅漂亮,也有才气。比如会诌几句浪漫的诗句,好一个可人儿。我朱家哪辈子积下的德,让我有如此艳福。为了这个女人,他忽然有一种奋不顾身的冲动。他拧了一下红莲的脸: 宝贝,想当诗人么? 我才不想费那个劲。放着舒服的日子不过,折腾啥呀。红莲不屑地应道。 真的,诗人也风光呢!以前那帮诗人用过我的会议室,开什么朗诵会。后来不知道人家怎么不来了,我在市里报纸上常看到他们的名字。女诗人数汪小雅、魏彩云出名—— 什么?什么?汪小雅她现在在哪里?红莲一骨碌坐了起来,全然忘记自己一丝不挂。 瞧瞧,也不怕着凉,朱胖子给她披上睡衣。 好呀,我怎么把你给忘记了。红莲咬着牙说。 怎么啦,你认识她?朱胖子有些惊讶。红莲觉得自己有些失态,立马说: 小时候的同学,30来年没有见过了。 那我帮你找找?NO,NO!红莲吻了一下朱胖子,算对他殷勤的回应。 不用,我有脸见人家?我现在算啥?你告诉我她在哪里上班就可以了。我得听你的,好好修炼一下,哎呀,亲哥,你怎么不早提点我呢?给我找个好老师就可以。红莲紧紧搂住了朱胖子的脖子,撒娇地扭动上身,两只大奶在他身上蹭来蹭去。朱胖子一把按倒她: 宝贝,等的就是这句话。那个李老头我认识,这事我安排。现在,先美美。俩人又扭在一起…… 原来李世清常常有饭局,从谈吐看出多是文人。对于这帮子人,他还是挺关照的。总觉得自己是个粗人,能让这些文人雅士常来此处,自己也显得上档次了。所以,他找出了李世清的名片,把 李老,有些日子不见了。明儿个中午我请您,给点薄面,来这里聚一下如何?李世清几乎天天有饭局,照他的话,这个市里的美味佳肴除了没有的,哪样我没有吃过?请我吃饭得排队。你一个开酒店的,请我?扯啥?对方见他没有回应,又开腔了: 李老,主要是给您介绍个文艺人,我弟妹。此时他不知道怎么给红莲定位。李世清没有搞明白文艺人是指歌舞团还是什么,忽然来了兴趣。 好。好。明天我过去。好色的李世清连声不迭地点头。 他到安排的包间后,眼前一亮。只见,餐桌上摆满他喜欢的美食和茅台酒。一个化着淡妆的女子,穿着得体的酒店人员工作服,笔直地站在他身旁。 嗨,楞什么?快给李老倒酒!今天能见到李老是你的福气。朱胖子一边对红莲说,一边客套地和李世清寒暄。她是我铁哥们的媳妇,可怜呀,前几年就得病去世了。临走前再三嘱咐,帮衬着她。她娘家父母也早过世了,我就安排她在这里做事。李世清不由自主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女子,只见她两着大眼睛水汪汪的。盈满泪水,又好像努力使它不落下来。他忽然想起戴望舒的《雨巷中的依人》,“一个丁香一样地/结着愁怨的姑娘”“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”。他被眼前这个女子深深地吸引住了,怔怔地望着她。 李老师——轻柔地、甚至有些颤抖的婉转的声音,仿佛绕过天花板的四个角,慢慢飘过来。不偏不正地落在他的怀里,让他迫不及待地想接住。红莲低低地唤了一声,就把斟满酒的杯子递到他面前,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了红莲的手和杯子。红莲的明眸忽闪了两下,没有抽回手,一脸的羞涩和温顺。朱胖子心里骂道,看来老家伙还真是个色鬼。他觉得事情比他想象的容易得多: 李老,薄酒不成敬意。红莲你也坐下,陪我们喝一杯。仨人觥筹交错中,很快就熟悉的和老朋友一样。李世清已经有几分醉意,他信口问: 红莲,你喜欢写东西么? 哎呀,红莲。你见天的埋怨我这里没有品位,你写的那是什么来着?啥诗?朱胖子接上了话茬。 哎呀,我这是胡诌。能算诗么?叫李老笑话了。 我真有那么老么?我老了还能写出浪漫的诗? 红莲,你真不会说话。本来我是请诗人大咖,让他多带朋友 真的?李老师,您愿意指点我写诗么? 求之不得呢?没有等李世清话音落地,红莲一下子站起来,走到他面前,深深鞠了一躬。 那么,我今天就算正式拜师了。李世清借着酒劲,伸出一只胳臂紧紧搂住红莲的后背。红莲也趁势把头靠在他的肩上。朱胖子按捺不住醋意,忙站起来。 都坐下,边吃边谈。红莲才不管他那一套,她下决心,把这个老东西拿下。自己不仅可以出名,还可以借他的手,收拾汪小雅。她又开始了惯用的伎俩,不时用媚眼瞟着李世清。只见李世清的脸像猪肝色一样,已经毫无顾忌地动手动脚了。两人轮番劝酒,直到李世清头伏在桌子上烂醉如泥,嘴里含混不清的在喃喃自语。朱胖子有些发火地冲红莲叫道: 动真格的呀?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。我怎么和你说的,这寒碜样我真待见?为了我——她朝朱胖子努了一下嘴,就扶着李世清进了贵宾房。天光大亮,李世清忽然醒来。自己的衣服被换成睡衣,而红莲头歪在床头,衣不解带睡的正香。拍了一下后脑勺,回想起昨晚是多么的失态。这衣服是红莲换的?她一直陪着我?多么善良、纯情的女子啊!他想触摸她。手刚抚摸住那蓬松的头发,红莲忽然抬起头,睁开惺忪的眼睛。那双大眼直勾勾地望着他: 老师,您醒了?我给您打洗脸水去。先回避一下,您穿衣服吧。 这——李世清指了一下自己的衣服。 噢,那是您昨晚喝多了。吐的全身都是,我叫朱总帮忙换的。其实,是红莲把他扒的一丝不挂,早就被朱胖子咔嚓咔嚓地摄入了镜头。而红莲一本正经的样子,也是欲擒故纵。她心里想,这么个老色鬼,不愁你不上勾,先吊吊你的胃口。这一招真灵,红莲的善解人意、娇羞可人、凄楚身世深深地打动了他。他决心为她做点什么,从酒店回来,满脑子都是红莲的影子。实在忍不住了,他拿起了 红莲,你看在哪里见面?拿你的作品给我。 太好了。至于见面的地方嘛…..在单位不妥吧,我怕给朱总找麻烦。去您那里,我羞于见那些文人。我家倒是安静,就我一人,但怎么可以屈尊大驾呢。李世清闻言真是喜出望外: 师生嘛,不要这么客气。怎么方便交流怎么来。定个时间,我就过去。就这样,他们有了第一次单独接触。红莲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,穿戴既不夸张,也不俗气。她给李世清准备了几个小菜,李世清如约赶来。两人各自心怀鬼胎,但外表上都竭力做出温文尔雅的样子。 当红莲把诗交到他手里的时候,他有些失望。明明是顺口溜,让人觉察不到的眉头一蹙,立马脸颊推开很多细小的波纹。 你给我,回头我一定让它见报。这种结果,还真在红莲意料之外。她原来只想利用眼前这个有名声没品性的老头,整治一下父亲仇人的女儿。如今,还能成为诗人,这不一箭双雕么!她极度兴奋的眼珠,闪烁出一股灼人的火焰,撩人的语言从瞳仁里蹦了出来。李世清浑身臊热,好像烧红的针插满了每一个毛孔。不由自主地发紧、痉挛,我的女神呀,你杀了我吧。他在心底叫道,随即一下抱住了红莲。两手乱摸,大嘴吸吮着对方脸上每一块娇嫩的肌肤。他把红莲压在了床上,像两条蛇一样纠缠在一起。 哎呀!老师,这么快。半推半就的红莲脱口而出。李世清已经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,只是啊啊地呻吟。当两人大汗淋漓地躺在床上的时候,红莲忽然把脸埋进他的胸脯里。呜呜咽咽地说: 我这今后咋办呢。李世清捧起她的面孔,怜爱地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圈,看着晕红的双颊上挂的几滴泪珠,怯怯的神情楚楚动人。他毫不迟疑地说: 心肝,我要你名利双收啊!他没有食言,不久,红莲的诗歌在市报接二连三的地发表。其实,都是他的作品。为了这个心爱的女人,他愿意肝脑涂地。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,啥样的女人他没有招惹过?那些所谓的文艺青年,愿意为了诗歌献身的漂亮妞儿,他就像数手串一样,一个珠子拈完就过去了。开始,他觉得被他俘获的女子都是战利品,在一个本子上用“正”字计数。渐渐觉得有的连名字都记不住了,索性懒得再写。论模样,论年纪……红莲都不占优势,但在李世清眼里,她有种不同寻常的魅力。她讲述的凄苦身世,她不幸的婚姻,她善解人意的举止,她哀怨而纯净的眼神,她的性感都让他魂不守舍。李世清决心用后半生的时间,给她所要的一切。 红莲越来越放肆了,她又恢复了原来的浪劲。整天和李世清厮混在一起,说话嗲声嗲气。一口一个老老公,把个姓李的乐的心花怒放。工于心计的她,为了名正言顺地在李家出出进进,从她心里定义的“老东西”口中悉知,李夫人最喜欢头巾和手镯。她就会拿上李世清备好的这俩样东西去看望,一口一个师母叫着,李夫人眼睛笑成了一条缝。如果,几天不见,她会主动同老头子说: 你学生可怜兮兮的,我包饺子给她吃。叫她过来吧!真是瞌睡给了枕头,李世清本来没有把当过售货员的老婆放在眼里,但也不想后院着火。里里外外都有和红莲接触的理由,还怕啥?他和红莲已经不满足在省市的小天地了。他们千方百计打通关节,请全国诗歌界的元老给红莲题字、点评。从此,新锐、最佳、诗红颜……一连串的桂冠戴在红莲头上。李世清公然发话了: 勤奋加天赋就是人材,我的学生就是佐证。我相信她很快会成为签约诗人,成为国家级的重量级诗人。今天,他兴气冲冲地拿着,价格不菲的佐卡伊钻石戒指来找红莲。他喜欢每次送给她东西时候,她脸上溢出的柔情蜜意,然后红色的唇印缀满他的老脸。麻酥麻酥地,令人心旌摇曳。 宝贝,你现在的名气都超过我了。这是奖励你的,0.3克拉VG钻石哟。红莲看都没看,把头往他肩上一靠,嘤嘤地哭了起来。 怎么啦?李世清愕然。 有人损咱们呢,连我同学都知道了。你说我的脸往哪里搁? 怎么会传到那里去?连我单位都没有人敢言语一声,谁吃了豹子胆了? 除了小雅还有谁?我一直不想和你说,她打小就和我住一个院子,上一个学校。她嫉妒我嘛。再这么着,我得离开你了。老老公,说我是小事,大不了我还回酒店做服务员。可人家说你了,我怎么忍心坏了你的名声?你听听,说你是老不正经啊!我不能为了写诗,毁了自己亲爱的人——她已经泣不成声。李世清火冒三丈,他早就怀疑这事情是小雅加班时发现的,识相些就守口如瓶,居然还敢在背后嚼舌根子。他气的七窍生烟,收拾你还不是匀匀的?于是,就有了前面小雅所遭遇的一切。在李世清的精心铺陈下,他们名正言顺地代表诗社参加全国有关会议,游遍了千山万水。他们借助《新颖》诗刊栏目“诗歌高地”栏目,想去哪里采访名家就去哪里。与其说推荐了实力诗人,不如说推荐了红莲。有的名家利用知名度和在杂志社担任的职务,也频频发表红莲的诗歌。互换稿件发表,互相吹捧,真是一箭双雕!红莲想要什么,也会以工作为借口,理直气壮地和李世清索要。比如手提电脑、录音笔、高级照相机、手机、旅行包……甚至旅游鞋都在办刊经费中支出。红莲得意地和闺蜜讲: “老东西”(她在知心朋友面前总是这样称呼他)就是我的银行!白占姑奶奶的便宜没门。她的胃口越来越大,她开始怂恿李世清给她买房子。她像鸡啄米一样,在他脸上啵啵地亲。哼哼唧唧地唱道,“我多么想有个家,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——”姓李的就喜欢她的这股浪劲,满口应承: 宝贝,你爱煞老夫了。我的命都是你的,房子算个啥? 那可不行!没有你我可活不下。真的不想给你添麻烦,主要这地儿实在住不得了。尽熟人,怕对你有影响呢。况我们不也得有自己的爱巢么,我总比你小些,等你老了我就伺候你。这话让李世清听的落泪,他那个只知道柴米油盐的老婆,几时给他说句暖心的话?就连做爱,也和泥胎差不多。连个屁也不放,哪有这般情趣。他忽然想起自己和红莲的同题诗,那首“为了你,我不敢老去”。在各种场合朗诵的滚瓜烂熟的“对唱”。他紧紧拥着红莲,又动情地吟诵起来:红莲莞尔一笑,充满了放纵的热情,把她的和诗也朗读了几句。接着,俩人大笑!这诗歌是李世清下了功夫的,一经发表自然有轰动效应。甚至有人写诗评歌颂“师生情缘”,不正常的关系似乎合法化了。 红莲万万没有想到,这个老男人在当地诗歌界呼风唤雨的能耐。他不仅可以造诗人,造舆论,还可以造钱。仅仅几个月的时间,自己就被打造的浑身光鲜、红的发紫。多少年来,在别人的眼里,她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放荡女人。不要说同学不理她,就连邻居都不正眼瞧一下自己。如今,一些人屁颠屁颠地巴结她,她忽然自负起来。觉得自己已是公众人物,必着装讲究,举止得体,虽然少了些脂粉气,但越发让李世清神魂颠倒。红莲趁势问道: 老老公,房子几时到手?是不是钱吃紧了?不要因为这,让你家老太婆怀疑哟。那样,我们可就做不得夫妻了。 傻呀,这是那些想当诗人的企业老板赞助的。怪不得我,他们手里有几个臭钱,就想往脸上贴金,不“出点血”便宜死他。宝贝,好几家巴不得送呢,我是“择优录取”。李世清滔滔不绝地卖弄自己的本事,红莲一只胳臂勾住他的脖子,一只手轻轻打开了兜里的录音笔。她要让这个老东西,永远服服帖帖。俩人正在缠绵,李世清的手机或然响起来。他耳朵紧贴着手机,忽然推开红莲,神色有些紧张。 部长,这……这,我立马就过去。李世清拿起外衣,边穿边跑了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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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世清推开韩部长的办公室,部长没有像往日一样,寒暄让坐。只是略微点了一下头,就算打招呼了。他一直没有开口,似乎在考虑措词。 不就一个砚台吗。我祖传下来,有啥?李世清想先入为主,或者说打破这个僵局。刚才韩部长在电话里,直截了当地说: 立即过来,拿走你的东西。他心里就明白了一大半,准是那个砚台。因为这是他送给部长最值钱的古董。李世清有个怪癖,即不喜欢收藏。说实话,他对于那些东东也没有鉴赏能力。他喜欢直接可以消费的“钞票”,喜欢立马就能够享用的“实惠”。什么字画古董,当真有人送了,也来者不拒。但他会毫不吝啬地转手,送给派得上用场的人。韩部长是他的顶头上司,有些文化活动必须得到他的首肯,当然不敢怠慢。向来和颜悦色的韩部长,自打进来,一直绷着脸: 到这个地步你就不要再编了。山西绛州的澄泥砚,你从哪里祖传?我原来是真不懂,只是看到精致,没有用它。既然这么贵重,就物归原主吧,当我没有见过。 部长,真是不要误会。我们相处多年,你对我工作那么支持,也想表示一下。送别的东西,不是太俗气了?你是省里数得着的书法家,就从朋友哪里淘换来这个,我也不懂啥砚的贵贱。早知道它值钱,没准不给您呢。李世清摊开双手颠了颠,脸上呈现出无奈而又诙谐的表情。韩部长决绝地说: 你是小题大做了,我可承受不起。仅仅是练练字,养生的一种形式。多余话不讲了,拿走吧。我不管你的出处,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。说着,从书桌下面提出一个黑色袋子塞给了他。李世清还想说什么,看到韩部长有送客的意思,尴尬地拿上就走。一路上,他心情很糟。总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?否则,对方不会这样不给面子。送砚台两个月了,怎么现在才…..他满腹狐疑,理不出头绪。最可恨的是你个姓韩的,装什么正经?谁不知道,你借着深入基层,走访调查的名义到处提字。收取多少所谓的润笔费,你在书画院,和那些有些名气的画家联手,又赚了多少黑心钱! 几日来,李世清坐卧不安。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,像只无头苍蝇一样,到处乱撞。想打听些什么有价值的消息。隔了几天,省报上醒目的几个大字,让大家为之一振。原副省长张权因涉嫌严重违纪已经被立案调查,并被纪委部门采取“双规”措施。他是有些吃惊,但很快又平静下来,抓的都是政治官员,和我扯得上么?和你姓韩的一个小小部长扯得上么?你才是小题大做呢。即使你有事情,关我啥鸟事!好几天,他没有去找红莲。接到红莲电话,也总是安抚几句。宝贝,那天我不是去宣传部了么,有紧急任务,脱不了身。过几天,我过去。现在看去十分平静,心里轻松很多,他想立刻看到那张千娇百媚的面孔。激情过后,他对红莲说: 宝贝,我一刻都不想离开你。但这段我们还是要注意些,外面风声很紧,盯着我们的人还是有的。 不就是小雅!她算个逑。我们师生关系,谁不知道?红莲不屑地说,她压根就不把她放在眼里。老东西已经封杀了她,诗社的一些人顺着杆子往上爬,在她面前不敢提小雅二字,她彻底孤立了。 你看大形势。还是避嫌好,无论谁问什么,千万不要讲,也不要当众炫富。没有等李世清说完,红莲就急眼了。李世清怕吓着她,忙劝慰道: 没有啥?有些事情你不懂,反正小心谨慎没有错。 俩人虽然收敛很多,但事情还是发生了。他们在公园里接吻只是根导火线。其实,李世清的问题,在调查省里几个官员的时候,早已进入有关部门的视线。原省长张权在双规期间,供出了很多贪污受贿事实,其中,在省里很有些名气的天意焦煤集团,几乎人人皆知的董事长黄大中行贿的经过,被张权说的一清二楚。这个年薪上百万的黄大中,在经济转型阶段被树立成典型。他重组整合小煤矿的经验,曾经上过省报的头版头条。人们调侃的话传到他耳朵里: 这土豪还真有俩下子,成了新闻人物!指不定以后咋地发迹呢。 谁知他听了嘴角撇了撇,蔑视地一笑。老子就是土豪,咱们走着瞧,哪个绅士不舔我的脚后跟。不过他真不喜欢“土豪”的称谓,他摘掉手指上的卡地亚钻戒,换上了既能显示尊贵身份的,又能保佑平安的小叶紫檀佛珠手串。他开始拿“金子”当“敲门砖”,眼下首要的是,必须让所有的人知道,自己是多么有文化素质。他通过人结识了李世清,并且让他的文书和有点墨水的部下,为他捉刀带笔。写感悟,写诗歌。究竟算不算诗歌,只要出大价钱,李世清是一定会给发表的。俩人各怀鬼胎,真是一拍即合。黄大中善于揣摩对方的心思,李世清只要说一句话: 老黄,月底要举办牡丹节诗歌比赛了,你有兴趣的话也参加一下。只是人数太多,这开支—— 参加,参加。活动经费我负责。就这样,李世清以各种名义,从黄大中那里捞了不少钱。开始部分钱还进一下诗社的账本,后来,都装了腰包。而黄大中最不缺的是钱,用钱买个诗人头衔何乐而不为?从此,每次诗赛,除了不能排在红莲之上,他进前几名是绝对有把握的。他的脸谱在《火红》杂志常常出镜,李世清也专门给他写了点评文章,称他是把文化引入企业的带头人。为了把小情人推向全国,他搞了很多全国比赛,让红莲近距离接触一些大刊的编辑甚至主编,混个脸熟,李世清再特意介绍一下,上刊、获奖就轻而易举了。价格不菲的车马费、劳务费,让一些得到暗示的评委,基本按照他的意图投票。那些外地诗人,稍微沾点边已属不易。而本地诗人风趣地称自己是陪斩的。果然不出所料,红莲频频获奖。通道打开后,国家级的个别编辑,只要李世清的一个电话,他们就会和红莲约稿。与此同时,黄大中和他的“天意”企业作为赞助者,名声大矂,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。他们推杯换盏,得意忘形地把这种交易,美其名曰;文企联姻。黄大中自然感激不尽,他不仅给李世清以各种名义举办的活动提供资金。也给他很多古玩字画,诸如玉器、珠宝、砚台……。他承揽了李世清和红莲游山玩水的全部费用,当然,场面上的话是无可挑剔的。什么全国诗歌学术交流会,某某笔会。他们之间的关系,从“谋名而来”,已经“沆瀣一气”。黄大中的身价也由诗人变成了评委。而大赛的评委多是李世清钦定的。这样,他想让谁获奖也就顺理成章了。黄大中从送红包开始,最终也变成了获利者。一些想挤进名次的参赛者,会怯怯地找他“小意思”一下。对于这些微不足道的的“贡品”,他压根看不在眼里。但一夜成名的快感,让他乐不可支。特别是夏末发生的一件事情,让他那长满横肉的脸,总是显现出按捺不住的嘲笑表情。原来是他的父亲去世了,李世清召集新颖诗社的成员,特地宣布: 今天召集大家有两件事,一是下期新颖诗刊的经费告急,每个人出点钱,先把这个难关度过;二是常赞助我们诗社的黄老总亲人走了,我们集体去参加一下告别仪式。当然,不是鞠一躬就了事。大家要写悼亡诗,以文明的方式送一下长者。黄总会把这些诗歌结集出书,有报酬的。而且,黄总也会再一次资助我们。两天之内发我邮箱,现在被人称做诗江湖老大的李世清,历来一言九鼎,哪有别人说话的余地?殡仪馆在仙人居墓地。虽然松柏苍翠,沿路种满白花。但墓碑林立,空旷凄凉。除了送葬的人,偶尔有麻雀飞过。这天雾霭低垂,仿佛把坟墓中累积的阴气都笼罩在一起,加上哀乐声、哭泣声,令人毛骨悚然。几个胆小的女子紧靠在一起,噤声不语。 站好了!我选定朗诵的几个人排前头。李世清指挥着诗社来吊唁的几个人,有序地接过工作人员递过的白花,给他们没有见过的死者默哀。关键的环节到了,先是黄大中声泪俱下的悼词,然后是诗社的几个人,朗诵死者如何含辛茹苦养育了一个企业家。黄大中的听后浑身的毛孔都在放大。就像要把原来失去的银子都要收回来。确切地说,他得意自己终于有机会践踏侮辱李世清这般人。这般使自己曾经卑贱地贿赂,失去尊严道貌岸然的文人。你个狗日的,为了几个臭钱。不也得给我家老儿当孝子贤孙。他心里骂道,嘴上却说着感谢的话: 李主任,我老子走的风光。他大字不识一个,却栖息在诗意里。黄大中把学到的新名词用在这里,不仅打了李世清一记耳光,也糟践了诗歌。诗社的几个人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,他们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屈从这样的安排。几个人嘀咕了一下,把姓黄手下给的“报酬”扔给了李世清。 不是要大家给杂志捐款么?你统一拿了吧。几人已经下了决心,退出这个让他们耻辱的诗社。这是李世清没有想到的,事后,虽然他又得到了一笔“赞助”,但心情也郁闷了好久。 黄大中可不是省油的灯。他把和李世清的每一笔交易都记在“小本子”里,他担心竹篮子打水一场空。担心李世清把“赞助”合理化。几次接触,他就看出原来一些“文人也不文”。也会为了一块金砖折腰。他更没有想到文化界的几个痞子,可以把他推上事业的巅峰。他只是想让别人觉得他有些斯文气,但现在已经是省内知名人物。一些媒体的记者开始采访他的业绩,关于天意焦煤集团打造煤化工、煤制天然气、发电、焦化等方面的报道,成了热门话题。自然,也引起政界领导重视。他觉得是捞取政治资本的时候了,为了免除后患,他重新深入了省内所属的若干座小矿,把当初关闭而实际默许继续生产的小煤矿,当机立断地做了处理。他微红的大鼻头,因为兴奋往上掀起。粘粘糊糊的鼻毛抖动不止,恨不得把天底下新鲜的空气,都吸入自己的身体。要说黄大中原来没有在企业上下功夫,真还是冤枉了他。他随着企业做大,赞誉声高涨,人生的坐标开始倾斜、坍塌。对于权利的痴迷不亚于对于金钱的贪婪,他认为,用手中的权利给社会或个人创造了价值,那么社会和那个受益的人就该给自己加倍的回报。他敛财到了疯狂的地步,家中到底有多少资产,他自己都说不清楚。如今,他不再理会李世清。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,李世清多次电话、约见,他总是因各种理由拒绝。他开始在省里的政府官员中间周旋,并且如愿以偿地被评为省级“劳动模范”。某副省长承诺,来年进人大代表委员会。这段时期,黄大中看什么东西,都是发光的,总觉得一直处于被托举的状态。轻飘飘的……没有想到,一幅冰冷的手铐会套住他。 无论黄大中如何老辣,被检察院带走不久,他就竹筒倒豆子,把如何贿赂张权和李世清的问题交代的一清二楚。对于这些,李世清全然不知。就在韩部长退回砚台的时候,他反复琢磨其中缘由,莫非听到我和红莲的绯闻了?谁有证据敢玷污我培养新人?你个部长,鸡毛蒜皮的事情也在乎。这些瞻前顾后的官员真他妈扯淡!他心里骂道。压根没有想到黄大中会出卖自己。他只是觉得黄大中太势利,把他当“资源”耍了。再一想,你出了名,我发了财。双方扯平了。况一个粗人,发几首破诗有谁看?即使看了谁又知道你是老几,哪有银子掷地没有回声的事儿。如此说来咱是只赚不赔,到底还是我耍了你哩。想到这里,李世清心理找到了平衡点,压根儿把他抛在九霄云外。他开始重新寻找“合作伙伴”,这拍电影都得拉赞助,我为了诗歌怎么不可以。他每做一件事情,总要给自己先找到充足的理由。同时,开始提高想上《火红》杂志作者的价码。原来发表一首诗元,现在——元不等。花钱买诗的人大有人在。所以,李世清不愁口袋鼓不起来。 青年诗人苏克在省内颇有影响,当初,李世清还是很看好他的。也以他是自己的学生为荣,常主动约稿。自从有了红莲后,便把他的稿件扔到草稿箱里。《火红》第六期的诗歌,按照李世清的在诗社会议上的承诺,必须刊发“劳动赞”获奖诗歌。他撤消了小雅选好的稿件,久新以为获得第三名的苏克,他的诗歌上刊十拿九稳,没有料到也被李世清“枪毙”了。不谙世故的苏克,冒失的问李世清: 李老师,原定要发部分获奖作品的,怎么没有发我的?这下可触怒了李世清,一个乳臭未乾的孩子,口气这么大。他厉声吼道: 几时说要发你的诗歌?你刚才也说了,部分!部分里一定有你么?苏克十分尴尬,满脸通红。一句话也讲不出来。李世清见状,声音稍微缓下来: 小苏啊,年轻人要虚心。不要以为发了几首诗歌,就不知道天高地厚。杂志不是给哪个人办的,它面向广大的文艺工作者,它需要满足人民对于精神文化的需求。可是,我们的经费不足啊。我常自己掏口袋,图的不就是这?李世清慷慨激昂的一番话,把小苏感动了。他开始自责,双手搜索口袋,把身上的钱塞到李世清的手里。 这是干什么?李世清问。 我今天带的少,只有多元,全部捐给刊物,我回去再筹措一些。要不要发动一下诗社的朋友? 千万不要!李世清连忙阻止。你的爱心我收下,并代表杂志社感谢你。至于诗社,我会统一安排的。倒是希望你拉拉广告,比如摄影、山水画,你可以配诗。当然,这是给他们做广告,要收费的。至于你的诗歌下期可以考虑安排。小苏越发感动了,不住地点头。他不知道同样的话,李世清对多少人讲过。但这个热爱诗歌的青年人,忽然萌生为了诗歌竭尽所能的奉献。他偷偷从银行提取了一万元,那是母亲和姨妈给他筹集的出书钱。父亲是残疾人,开的一个书报亭。母亲在一个小型企业搞财务工作,家中经济条件很一般。他没有注意到李世清接钱的表情,那鄙视的浅笑。这对于他来说,连毛毛雨都不是!他由衷地发出感叹: 到底是年轻人呀。还没有等小苏反应过来,李世清拍拍他的肩,我是说,现在的年轻人,是一帮有追求的人。好——好! 小苏激动不已,没有想到那是对于他的幼稚脱口而出的嘲弄。一个多月来,他除了工作,真的在忙着完成李世清交给的任务。连自己的父亲都动员起来,希望父亲留意喜欢购买绘画、书法之类书籍的顾客,并且仔细打听谁愿意推出作品。他觉得最没有希望的父亲,却帮了一个大忙。果然遇到一个喜欢国画的年轻人,在市里唯一的官刊上推出自己作品,是求之不得的事情。在小苏的引荐下,他和李世清做了交易。具体的情况,小苏一无所知。总之,李世清非常满意,果然刊发了他的一首诗歌。当久新电话通知他,发过通联以便汇稿费通知的时候,他兴奋地说: 我去拿吧。诗社很久没有活动了,也想见见您呢。他很尊敬久新和小雅,虽然认识他们,从来没有提过什么要求。小苏知道,他们有职无权。今天,他还是忍不住说了。 久新老师,原来我特盼望发表诗。总以为官刊有名气,也不差钱。现在发表了,反倒不自在。多么不容易啊,经费这么困难。李老师不好意思集资,你这当社长可以发动一下诗友啊。 啥?久新诧异地问。当他听到小苏诉说的经过后,急切地说:你好糊涂!杂志有财政拨款,根本不存在那些问题。至于展示和文化艺术有关的作品,也不会——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,那一万零伍佰元有收据么? 没有。小苏有些发懵,他糟践了家里的钱不说,千万不能再害了别人。他说的别人,就是那个想上国画作品的人,幸好有他电话。久新老师,我直接给那个画画的人电话,不晓得怎么说? 且慢!等一段时间,我会通知你的。久新按住他的手机,制止了他。就连你资助的事情,也不要对任何人讲。你先告诉我他的名字。小苏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,但他信赖久新。 李世清把《火红》杂志上刊的诗歌安排到了好几期,他在一次编委会上说: 我整天忙得焦头烂额,把一天当几天过。所以,连明彻夜地在审稿。咱们月刊等不到这期印刷完,就得排下期的版。所以,我都做好了安排。在我出差期间,没有特殊情况不许随意动。他说忙真的不过分。因为他几乎每天都在天上飞来飞去,什么诗歌万里行采风活动,五花八门。虽然劳碌一些,但有红莲的陪伴,所以乐此不疲。年近花甲的他,自鸣得意地说:这辈子我就活在世外桃源,看那些当官的,乌纱帽戴的不正就倒霉了。文化圈都是些穷秀才,谁顾得上管?他暗自幸庆诗人的美梦是做不完的,他的爱情生涯是无穷无尽的。那些围绕他的女人,眼睛里都是爱情;办公桌瓶子里的插的野菊花,仿佛朝他低语着爱情;结子的向日葵也孕育着爱情。红莲嗲声嗲气的撒娇,令他不能自己。他内心装满了情愫,每天都让他写下肉麻的文字。恣意的快乐再变成铅字,变成稿费,名、利、女人,他自称三者的良性循环,是自己的围城,而他在其中只醉生不梦死。他万万没有想到,有一天他会在众目睽睽下,被监察部门带走—— 其实,那天组织部把耿正叫去,也只知道李世清道德沦丧,犯了生活作风错误,不适宜担任杂志社一把手工作。他们以为把任免事宜报到市委就是个程序,这类事情一般都如此处理,没有想到在省委放了很久。原来副省长张权,从黄大中那里听到很多关于李世清的消息。为了提高自己企业家兼诗人的身价,他对于李世清溢美之词不少。真是爱屋及乌,同病相怜。张权也没有把这事放在心里。这就是耿正主持工作的任免书,迟迟不下的原因。而耿正也绝没有想到,李世清会经济犯罪。那天,久新和他反映问题后,他觉得事情的严重性,尽管李世清把持了社内人事财务权,他做为一个副职还是有权利过问的。他语重心长地和久新说: 我出面澄清一些情况比较好,千万不要打草惊蛇,耿正尽管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,结果还是大出意料。除了正常拨款,没有其他丝毫进项。就连国画家交付的2万3千元,都没有进账。这也是当初久新没有让小苏打电话的原因,他们一定要用证据说话。让他欣慰的是,公认老实巴交的会计马姐,很利索地把李世清单独入账取款的手续复印件,毫不犹豫地交给了他。其中,有几张收据让他吃惊不小,原来诗社成员南小清虚荣心较强,总想在诗界搞出些动静来。他想出书,但条件不成熟。在十分犹豫的情况下,李世清早就看在眼里。他不会放过任何捞钱机会,不管钱多少,只要是花花的钞票,都会让他的眼睛发绿。他胸脯一拍: 小清,书一出,立即召开作品研讨会。我给你请专家名流捧场,不过要花钱的哟。那些大腕一字值千金,你出多少钱,他都未必愿意写。南小清求之不得,家庭经济状况很好。钱是没有问题的,但经李社长一说,他脸红了。自己是吃几碗干饭的?最清楚不过了。他有些尴尬,羞涩地说: 老师您和诗社朋友参加不行么? 哈哈——钱又不是烫手的山芋?大腕我负责请。扶持年轻人嘛,这个伯乐我是当定了。咱要来个广泛宣传。规格大些,摆它个几十桌,你想不轰动都不行。李世清一席话,让南小清感激涕零,结结巴巴千恩万谢: 研讨会的钱交多少?交给谁?李世清善于处理“捞钱”的场合,他力求做到滴水不漏。 这是我们杂志社的活动,你交到财务处呀。五万是打不住的,但念及你是诗社成员,就这个数吧。谁知道,钱是交给马姐了,但李世清后来拿来一堆白条子,和没有税务章的收据。五万元被取了一干二净。马姐虽有微词,但被李世清一句“出了问题我负责”的话顶了回去。马姐多长了个“心眼”,现在全部拿了出来。耿社长心头一热,我们的同志多好啊。正义的力量总是无处不在。这些素常不被李世清放在眼里的“顺民”,毫不犹豫地联名写了检举信。他们不允许这些文痞玷污诗歌神圣的殿堂。他们不知道,控告信如雪片似的从各个渠道发到省里有关部门…..特别是张权以及黄大中相继落网后,很多触目惊心的问题浮出水面。当检察机关从李世清的新宅,连他老婆都不知道的豪华住所,还有办公室搜出来历不明的巨额资金、名贵奢侈品外,光黄金就有三公斤。更不堪入目的是,在他的办公室里,居然藏匿了很多女性生殖器的照片。而这仅是冰山一角。案件仍在审理中。这无疑是一枚重型炸弹,在文化界震动极大。大家拍手称快。唯独不解的是他那安守本分的老婆,她喃喃呐呐: 我老汉每天忙的不着家,写诗怎么写到黑房子里了?虽然老汉对她总是不冷不热,回家就像住店似的,倒头就睡,抹嘴就走。即使她有个头疼脑热的,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。但毕竟夫妻30年。她坐卧不安。于是打电话给干闺女红莲,想问个究竟,但电话不是忙音,就是无人接听。她想找红莲,才发现对她住在什么地方,具体工作单位一无所知。她不知道,红莲比她还急,当然不是为老东西急,是为自己没有利用他治扁小雅后悔。都怪这段尽想着出名和享受了,不当诗人能怎地?不靠你那俩钱养我的人多去了。如今,他一完蛋我的诗没有人替写了,谁还把我当诗人?那小雅可就张眉现眼了。情急之下,才让朱胖子制造车祸。不整死你小雅,起码也让你半死不活。谁知道,朱胖子雇了个笨蛋,成事不足坏事有余。可他是为了我拼的命。由于平时养成了吆三喝四的毛病,对朱胖子的过于苛责让她有些愧疚。她想马上见到他,想告诉他,他是最爱,是唯一可以托付终生的人。她看了一下手表,已经晚上7点多了,这是酒店最忙的时间,朱胖子一定在。她拎起包拉开门就往外走。哎呀——碰死我了!她尖叫了一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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宝贝,不要紧吧!来人一把搂住了她,原来她和匆匆忙忙赶来的朱胖子撞了个满怀。 她一只脚还在门内,便伏在朱胖子肩上嚎啕起来。朱用力拖着她回到屋里,脚往后一蹬,死死关住了门。不知过了多久,红莲才哽咽地说: 朱哥,对不住你。蛮蛮一定会供出我们,还有那个老东西,万一也扯上我了呢。怎办? 不行,只有走人!朱胖子十分坚定。手机卡不可再用,立即销毁。我已经把店交给小舅子了。东西少带。 什么?去哪里?红莲没有想到落荒而逃的是他们。一定要走么? 必须!交警会很快顺蔓摸瓜,查出那辆车的主人,查到我。本来我策划的很好的,如果蛮蛮把小雅引上车道,我完全可以说,是她违章在先,我车速太快,在突发情况下刹不住车。顶多承担民事责任,赔些钱了事。再严重也不过拘留几天,谈不上蓄意谋杀。关键是蛮蛮这里出了问题,我对他估计太高了,以为是个惯偷,金蝉脱壳的本事玩的转,谁想他跑到天眼里了。至于老东西那边,怕也会——朱胖子用审视的眼神盯着她。他这段时间,对于红莲的疏离有些恼火。虽然,他明白红莲不会真的喜欢一个老头子。就老头子长的那个熊样,谢了顶的头使鬓角额外宽大,满是皱褶的鼻子下面,一笑满口的黄牙,他都觉得恶心,倘若红莲没有十分好处,有洁癖的她会和他同床共枕这么久? 不是我说你,当初让我把你引荐给他,因为你的墨水比我喝的多,真怕埋没了你。既然有名气了,总黏糊在一起图啥?朱胖子说的不全是真实想法,放荡的红莲,整日纠缠他。几乎不放他回家过夜。他们的关系,酒店里无人不晓。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,老婆来店闹了几场,现在离婚、闪婚和喝白水一样,最普通不过了。关键是老婆和老妈关系亲如母女,自老妈脑梗后老婆精心伺候。孝顺的他,着实感动不已。特别是儿子在上初三,很快要中考了,千万不能耽搁了孩子。况且,他深知红莲水性杨花。可以当情人,不可做老婆。所以,他打消了离婚的念头。也想给红莲找点事情,免得她每天“无事生非”,搞得酒店里满城风雨,家里是火药味冲天。卧床的老妈指着他骂, 你是不是想让我快点死?你嫌弃我这把老骨头拖累你,我和你媳妇搬出去住,立马给你腾地方。说话的时候,胳臂、嘴唇发抖,这可吓坏了朱胖子。他伏在老妈的床头,用手狠狠地抽自己的脸, 妈,你消消气。儿子有错一定改,我回来少,不就是想多挣些钱,让家里人跟我过几天好日子。酒店晚上越发的忙,真的总怕有个差池,不能回来。媳妇你就多担待些,不要听闲话。你说你到店里老这么搅,我在员工面前的脸往哪里搁?说着他从兜里掏出翡翠项链,递给媳妇。媳妇边抹眼泪边接了过去,毕竟是结发夫妻,我不维护他谁维护?婆媳再好,当妈的还是疼自己的儿子。她冲媳妇说: 外面干事也难,我撑这口气,也是想看到一家子和睦平安。你们就都让我省心吧!儿子和媳妇应声不迭。从此,朱胖子再无后顾之忧。没有料到,红莲竟然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,很难再看到。实在忍不住了,打个电话,红莲来缱绻一番就借故离开,想到这里他面露愠色。 朱哥,事到如今,我就实话实说。先前不是听到你提到汪小雅三个字,我才不会见老东西呢!我是—— 噢,原来如此!朱胖子恍然大悟。因为这和后来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了。宝贝,你咋地不早说?红莲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,泪光点点,她从床底小盒子里取出录音笔。 朱哥,我喜欢他防他干啥?这里有他的犯罪证据,就怕他反咬一口哩。但我在他那里捞的,足够我们用后半辈子。只是,你的家……?她试探性地问,朱胖子为了她居然要抛弃妻儿老小。 好了,这些我都安排好了。现在立即带上东西,往飞机场赶,坐夜班的。红莲把金银细软、各种卡和几身昂贵的衣服装进了旅行袋,她又拿起几件珍贵的古玩往里塞。 现在顾命要紧。快走!他拽住红莲的胳臂往外走,红莲绝望地环顾着富丽堂皇的家。心里说,别了!她忽然看到衣架上,那件曾经在领奖台上穿着的炫目的红衣服落在地上,在惨淡的地灯映衬下,像一堆血。她想把它捡起来,但手被朱胖子攥的死死的。一种莫名的恐惧让她的双腿颤抖,她就要站不住了。忽然朱胖子拉灭了灯,家里漆黑一片。但她觉得红衣服像血一样流过来了,粘住她的脚,她被钉在血里。 血!血!我的红衣服,我的红衣服落地了。红莲喃喃地说,她几乎倚在朱胖子身上,脚步一点一点向门口挪动。忽然,咣当一声,公安人员踢开了门。和蛮蛮所遭遇的一样,强烈刺眼的白光直直地照到他们的脸上,红莲只觉得后脊骨发冷,她有种悬空的感觉,到处都是一片空旷的绝地。好像谁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,完了!完了!那声音像围着她绕来绕去,她的头皮发紧,想用手去抓一下,却动弹不得。当她恢复知觉的时候,才知道自己和情人朱胖子被正式逮捕了。 朱胖子非常明白,自己的罪行铁板钉钉,抵赖只会罪加一等。他不需要辩护人,也不反驳何蛮蛮当庭的供述。并主动配合公捡部门,揭发了红莲的有关问题。 自被关进看守所后,红莲丑态百出,先是歇斯底里地拍打着铁门,冲着铁窗大呼冤枉。她不相信朱胖子会供出她,即使何蛮蛮扯到她,朱胖子都会揽到自己身上。为了她,连酒店、连家都不要的男人,绝对是个爷们。至于老东西就更不怕了,我是被他玩弄的受害者。但她再次失算了,朱胖子还是出卖了她。她确信是社会容不下她,确信所有的人都无情无义。我为什么不能杀人?她后悔以前不该拐那么多弯,自己怀揣一把刀直接捅死她,和汪小雅同归于尽多好。我有什么留恋的?这个冰冷的世界。她咬牙切齿地喊: 我要杀死你!我要杀死你!当被关至禁闭室的时候。她开始绝食,无论谁提审总是一言不发。她觉得横竖都是死,索性闭住眼睛,那个当年被警车拉走爸爸的场景,清晰地出现在眼前。啊!我也不愿意到你那边,也不想见你,你临死给我留下的是死亡通行证啊。不是你的这句话,我怎么会有今天?现在,她的心里充满仇恨。忽然,这个念头又提醒了她,我不能白死,我必须拉个叠背的。扭曲的灵魂,让她变幻无常。她开始喊饿,她开始搜肠刮肚地揭发和朱胖子,和李世清有瓜葛的人。或者是怀疑,或者是道听途说,或者是听到的一半句敏感的话…..还真别说,侦缉人员从中也理出一些有价值的线索。她不知不觉地有了轻松的感觉,一向自负的她,开始质疑自己。属于我的真实东西有多少?那些奢靡的生活是别人赐予的,桂冠也是别人给我的。而我为了这些,一直在演戏。包括说话、哭笑、就连做爱都不是我心甘情愿的,我是谁?她摸摸自己的脸,就这一幅皮囊是我的?也不是!是那俩死鬼(她这样称呼父母)给的。如今我走到绝地,可以讲真话,不要再装模作样了。诶,汪小雅呀,真和假不是一条道,咱们窄路相逢,你过去了,我就过不去。活该你倒霉,谁叫你遇到我?现在扯平了哟!她脑子里总摆脱不掉小雅的影子,但心里似乎找到了平衡。于是睡的香了,尽管是大通铺。 其实,小雅的眼前,也一直晃动着红莲诡秘的微笑,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事情的渊源。怪不得面熟,她们曾经都在铁路小学校待过。至于妈妈说小时候俩家住前后院,她还真没有印象。大概年幼,红莲搬家的缘故。 妈妈,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爸爸的事情?小雅望着满头白发的母亲,她难以想象那瘦弱的身躯怎么挺着腰杆走到今天。妈妈清矍的脸庞,散发着疏朗宽厚的神采。她还是保持轻声细语的说话习惯,敦厚地笑了笑: 妞儿,有些事情需要时间的,让历史告诉我们对与错。况我不想让你活在阴影里,大概这也是你爸爸的本意。妈妈不善于讲话,你知道的。但我信中国的老话,做人不能恶,恶必遭报应! 小雅注视着妈妈慈祥的面孔,点了点头,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来。把脸伏在妈妈怀里,动也不动。妈妈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,谁也不说话,娘儿俩陷入甜蜜而又酸楚的沉思中。 今天,病房里充满温馨。小雅要出院了,丈夫明把写有“医者仁心”的锦旗送给医护人员。在小雅住院的这些日子里,他们本来就十分尽职。当悉知小雅发生事故全部经过的时候,医护人员除了本身具备的医德素质以外,对小雅和她的母亲肃然起敬。出于正义感,他们竭尽全力地减轻病人的痛苦,有关科室联手对症治疗。小雅的伤痛复原很快,她已经可以拄着双拐在地上走来走去。基本上恢复了自理能力,医生终于允许她出院回家休养。小雅高兴的和小孩子一样,冲着主治医生一笑: 我醒来那阵就掐了一下自己,怀疑自己做梦呢。只要脑子清楚,我就觉得自己不是废人。医生被她乐观的情绪所感染: 小雅同志,你很幸运。你被撞倒在地,脑干没有直接碰到锐器,否则就不是脑震荡那么简单了。从对你受伤部位的判断,你和肇事车距离就差那么一点。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呀! 天不灭我!奈何?小雅咯咯大笑。 什么情况?这么开心!人还没有进来,耿社长的声音已经从门口飘进来。原来,他带领社里几个栏目的负责人来接她。 我可以着手工作了!不过请社长特许我暂时不到机关,电脑链接后我在家操作可以么?小雅急切地说。 不可以!我说了算,还是你说了算。久新忽然板着脸,拉着腔调说。大家一听,不约而同笑得前仰后合。原来他在模仿李世清的腔调。耿社长很快恢复了常态,凝重地说: 这是个大教育。我原来没有想到,官员的案件会牵出文坛的腐败。大家的呼声早已沸腾,但由于监管制度的缺陷。我们不是很无奈么?倘若没有“案中案”,一些犯罪份子就会逃脱法律的制裁。耿社长如此感慨,也没有避讳众人,因为李世清被双规的事情,在全国各大网站曝光,所以人人皆知。 铛——铛——铛——忽然芳姐、小苏和诗社的一帮朋友们,欢呼雀跃地冲到小雅面前。芳姐从身后像变戏法一样,捧出一束鲜花递到小雅手里。小雅眼里噙着泪花,她知道这些日子,大家一直和她站在一起。在大家的簇拥下,她回到了自己的家。 关于李世清和红莲的情况,说法各异。有的说,朱胖子和何蛮蛮由于认罪态度好,且没有造成严重后果,分别判了不等年限的徒刑。也有的说,犯的是人命关天的大事,千刀万剐也不为过……而关于红莲的传闻更是五花八门。什么装疯卖傻,刁蛮撒泼。今天挤牙膏似的交代些问题,明天又绝口否认,或者一言不发。她不知道,不远的监室里,就关着那个曾经与她形影不离的老东西。他为了包装自己多么奋不顾身,几乎连身家性命都豁出去。如今,他面对着铁窗,拍打秃头痛哭流涕: 我就是经不起女色的诱惑啊!清白一世,晚节不保。他避重就轻,总是强调生活作风不检点。但随着案情的深入,很多问题浮出水面。有谁会想到,一个常喊卖文字吃不饱的诗人,贪污受贿的数目如此巨大。并与多名女子通奸。最后被移送司法机关处理。 又听说原宣传部长姓韩的也被免职了,具体问题众说纷纭……所有的消息,对于小雅来说,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。虽然她知道的是细枝末节,但李世清绝对不干净,从里到外的龌龊,逮他一百次也不冤枉。但如果不是顶头上司落马,不是利益链条脱节,谁又能网住他的冠冕堂皇?她想起耿社长的话来,仅凭几个人看到的表面现象,即使投诉了又有何益?况我忍辱负重,保持沉默,还要把莫须有的罪名强加于我。小雅关了电脑,她不想再看到李世清正人君子的标准像。尽管那是各大媒体,关于他严重涉嫌违纪被调查、被立案侦查的通报。 叮咚——门铃响了,她开门一看,原来是久新和梅姐。出院后,同事和朋友常来看望。除了谈谈新鲜事儿、工作,也会扯到他们热爱的诗歌。久新给她看了下期《火红》杂志的排版大样,高兴地说,新组建的省作协诗歌专业委员会,就要开办诗歌讲座了。等你彻底痊愈之后,一定去听听。社长给我们传达了上级召开的会议精神,特别强调要实现复兴民族的中国梦,文艺的作用不可代替,当然包括诗歌的创作。我们杂志社的诗歌作品受到批评了,各种原因你明白的,但作为栏目主持人我是有责任的。说到这里,久新心情变得沉重起来。他像是自言自语,连连说: 太浮躁了!太浮躁了!他的每一个字好比一把重锤,敲打在每一个人心上。久新一语中的,戳到了当前诗坛的“要害。” 久新主任,其实,最应该检讨的是我。我瞻前顾后,没有坚持原则。这回李世清的问题,我早该站出来说话的——小雅惭愧地说。 不要这样自责,当时的环境比较严峻。我们拿不到证据,只能适得其反。其实我接到好几个匿名电话,有骂骂咧咧的,有质问的。说你们是什么狗屁杂志啊?老子花钱也买不了一首诗,小心告你们。我还没有问个究竟,对方就挂掉电话了。这些话引起我的注意,我一直在观察等待。耿社长和我们几个人实名举报他,没有告诉你,因为心里胜算的把握有多大摸不准,怕你再次受到伤害。社里其他同志都有警觉的,一种无形的天网早在杂志社拉开。小雅悉知后既感激又兴奋。 久新主任,我现在可以上班了,请你分配任务。 你一直在上班啊。如果要走动,医院证明哈!久新爽朗的笑声飞出窗口。 只是你们说话了,我都插不上嘴。急性子梅姐早就按捺不住了。她从挎包里拿出一沓打印稿: 这是你原来采风单位以及粉丝发来的邮件,因为还有手写的,所以我集中起来给你,大家都在关心问候你。小雅真是想不到,自己是一个普通的诗人啊。她双眼噙满泪花,说不出话来。当久新梅姐告别的时候,几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。彼此会心一笑,小雅随他们拄着双拐走到院子里。 初冬的风有了劲道,但天空依然淡蓝干净。她深深吸了一口气,那衰败的草香和银杏的金色,似乎掺杂在剩余的绿色里,有一股久违的清新。叶子几乎落光的一棵大树,竭力挺拔着身子,它像拷问自己。你个胆小鬼,他只是一个蛀虫,迟早会和腐烂的叶子坠落。你为什么隐忍?任何时候,记住握紧笔,它就是武器。决心下了,小雅浑身轻松许多。忽然,一股风打起了呼哨,刚才宛如冰一样澄澈的云,仿佛从她的唇际掠过。院中央的枫叶,纷纷飘舞。她伸出双手,居然没有接住。她呆呆地望着一地的落红,唏嘘不已,不知道为什么,她联想到了红围巾,想到了红衣服,想到了红地毯。那些瞬间的红,是否和枫叶一样,曾经那么耀眼,如今却在触擦中发出瑟瑟的声音。迷人的季节,常常会带走不该存在的东西…..谁又能说,即将铺天盖地的雪,覆盖微尘后的一片白,散发着银色和些许的蓝,不是一道美丽的风景?特别是破晓时分,人们推门而出看到的大地之光,洞开曙色的欢呼声…… (全文完)
关于作者月牙儿:女山西太原人系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写诗歌、小说、散文作品散见于《诗刊》《诗选刊》《星星》《绿风》《诗歌月刊》《中国诗歌》《中西诗歌》《散文诗》《草原》《山西文学》《黄河》《都市》《山东诗人》《天津诗人》等几十种报刊或收录若干选本;多次获奖(在绿风诗刊同题诗比赛中获全国一等奖)。正式出版诗集《青花瓷》《窗外有你》《情韵》《十二女子诗坊》(合集)等四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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